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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方二十

二宫奔跑在去往车站的道路上，夜风裹挟着霓虹的光从他的颊侧迅速后退。他想那人应该还没有走远，只要他即刻伸出双手，就定能紧紧抓住那份始于牛奶味亲吻的爱恋。

 

十六年前，在别的男孩子都在缠着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堪堪一米的小豆丁二宫却在和一众女孩子争夺一名男老师的膝盖上的宝座。

 

男老师名叫相叶雅纪，是一名美大的大三在读生，刚刚好二十岁。染着一头金发，戴着耳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把这本就模棱两可的年龄又掩盖的不真实了些。

 

就跟人会不自觉地向往美好的事物是一个道理，那时，相叶对于二宫的吸引力也是不可名状的。不论是给人以安全感的青年的躯体，清爽的体香，干净的面容，还是那双盛着家乡千叶的大海一般明净的杏眼，相叶身上的一切都太过完美地切合了四岁的二宫对于美好的理解，以至于在这之后的人生里，相叶雅纪就成为了二宫和也的美好。

 

十六年后，二宫也终于到了相叶当初的年纪。今天是他二十岁的生日。

 

“恭喜你カズ。”

 

“嗯，谢谢。”

 

二宫接过相叶递过来的盒子，解开缎带，掀开颇具质感的盒盖——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瓶一眼便知是高档货的古龙水。

 

二宫拿起那个钴蓝的小瓶放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花了不少钱吧。”

 

“这种时候就别提钱啦。カズ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吗。”

 

确实，这是二宫多少年来一直向往不已的味道，是和相叶所用的同一款香型。每次这人的手掌在揉搓自己的头发时都会带起那么一阵香气。画室里也是，总是飘荡着一股沉稳的幽香，和油彩掺揉在一起，成为了潜藏在相叶的画作里不为人所知的记号。

 

二宫曾让相叶为他画了幅裸身的肖像画，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能以一种方式完全地被相叶所拥有。二宫尝试过主动邀请相叶，但这人却是底线牢得很，纵使他百般诱惑，相叶也始终没动过他一下。

 

打开瓶盖，二宫把喷口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却是被预料之外的浓烈香气熏到直皱眉头。坐在对面的相叶见状笑着拿过了二宫手里的小瓶对着一旁空无一物的半空喷了一下。

 

“你看，カズ。”他拉过二宫的手，让二宫摊开手掌接住了那些正零落而下的小雾滴。

 

掌心里细密地一阵清凉，二宫缩回手又闻了闻。这一次是和相叶身上一样的味道。

 

“明白了？”

 

二宫端着手掌看着相叶，不自知地嘟起了嘴。

 

从幼稚园到小学，再是初中，高中。直到两年前，二宫考进了相叶学习生活过的，同时也是正在任职讲师的那所大学。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就在同学都在为将来的进路烦恼的时候，二宫则是毫不犹豫地在第一志愿里填下了相叶所在的大学。他没有填第二，第三志愿的必要，因为他的志向就只有一个，很简单，他掉下第一颗乳牙时许的愿望就是这个，不曾有过一点改变。

 

萦绕在指间的香气好像是一种证据，是他可以和相叶共饮一杯威士忌的凭证，是他已经成人的最有力象征。但此刻，二宫看着自己的手掌，却觉得它变得沉重不已。那香气突然变得像是套在他身上的不合身的甲胄，有那么些荒唐可笑。

 

“这味道原先是这样的吗？”

 

二宫用右手擦了擦左手的掌心。相叶看着他，往前挪了挪身子，“就是这个味道。变的不是它，是カズ你自己。”

 

那宽大的手掌又一次落在了自己的脑顶，在他的身边卷起了那股香气的漩涡。二宫再抬头去看相叶，他发现相叶也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深邃。二宫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意识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不可逾越的时间的鸿沟。他想，或许是自己拖慢了这人十六年的脚步，也许就在刚刚那一刻，相叶才算是回到了他本应存在的那条时间洪流之中。

 

相叶收回了手掌，“从现在开始カズ就是大人了，从今往后的生活都要由カズ亲自选择。”

 

“不只是这瓶古龙水，カズ已经可以拥有那些真正属于大人的东西了。”

 

“如果觉得不够自由的话，那就出去走走吧。你还会遇到更多更多的人。”

 

相叶站起身来，二宫张着嘴看着他弯下腰，在自己的额上落下了一吻。

 

“カズ，成人快乐。”

 

似乎是要留给二宫一些独自思考的空间，相叶穿好外套离开了二宫的寓所。

 

轻柔的，带着古龙水和烟草气息的，告别的吻。让二宫想起那天傍晚，还年幼的自己捧着午餐替另外一个讨厌奶制品的孩子收下的牛奶，喝的满嘴白花花的奶沫。

 

“マー，你能做我永远的朋友吗？”

 

“嗯？和一个喝的满嘴都是奶沫的小鬼做朋友吗？”说完，相叶戳着二宫肉乎乎的脸蛋咯咯地笑了起来。一片真心被戏耍了的二宫气鼓鼓地站了起来，他迈步到相叶的跟前，一踮脚噘着嘴朝那正嘲笑着自己的唇狠狠撞了上去。

 

前一秒还觉得生气的二宫好笑的相叶一下子便愣住在那里。二宫站在他面前一叉腰，指着鼻子下也多了两撇白的相叶不客气地反击道，“这下マー也没差了。准备好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吧。”

 

 

 

 

看到了正随人流走下阶梯的相叶，二宫又加紧了脚步。二宫想，他已经追着这个人跑了十六年，望着那咫尺间却不可达的背影，他已经走过了十六年这么长的一段路。

 

“マー！”

 

就在相叶在人潮中应声转过身来的一瞬，自后方奔跑而来的二宫一把抱住了他。

 

不需要更多的可能，也不需要更多的自由。只相叶雅纪一人便早已囊括了他所需要的所有。从今起，他终于能和这个人并肩而行。

 

年方二十，他和这个人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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